来源： 美术报 

  《美术报》（2008.6.7第9版）载陈传席先生的文章：《兰亭序》不足称为“天下第一行书”，《祭侄稿》应为“天下第一行书”。读来觉得颇多可商榷之处。

       首先我们应该搞明白“天下第一行书”是个什么定位。我的认为这只是一种褒誉之词，是千百年来留传下来的一种说法，它既不是皇帝钦定，也没经过海选。它有点儿像“五岳归来不看山，黄山归来不看岳”之类的民谚，并非一种实质性的排名，也并不存在天下第二第三。

       其次，我们应把《兰亭序》的概念弄清楚。众所周知，王羲之的旷世杰作《兰亭序》早已随唐太宗李世民作为陪葬品入了昭陵，现存于世的多为唐代摹本。据《碑帖叙录》考，《兰亭序》现行世者自“皇开本”（刻于唐临摹以前）始，著录者有“定武本”、“张金界奴本”、“神龙半印本”、“褚摹本”、“洛阳宫本”、“游似本”、“赐潘贵妃本”、“颖上本”、“冯承素本”、“薛稷本”、“落水本”、“玉枕本”、“东阳本”、“上党本”、“米氏袖珍本”、“独孤长老本”、“国学本”、“薛绍彭本”等等。我们现在常见的是有限的几个版本。我们说《兰亭序》时，应该站到时空的高远处，应该把所有的版本都纳入视野，而最不应该忽略的，是沉睡在昭陵墓中的那件真迹！（据央视十套百科探秘介绍，有关专家已经过考察：昭陵未有发现被盗现象，我们希望有朝一日《兰亭序》真迹将大白于天下。）

       《兰亭序》为什么能被千余年来的后人推崇为“天下第一行书”？第一，它是“书圣”王羲之的代表作。王羲之为什么会被后人称为书圣？原因很多，我们认为最主要的还是他的书法水平高，决不会是和皇帝的私交好。第二是因为《兰亭序》是一件雅俗共赏的作品，大家都容易看得懂。第三是因为《兰亭序》这篇文章也写得非常好。第四是它有足够的字数和长度，类似一个长篇小说。第五是因为唐太宗李世民这个皇帝爱之甚深，以致于在二百多年后命一流高手摹之临之刻之并广而传之。第六是它的神秘性，自唐以后，真迹谁也没见过，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极大的想象空间……《兰亭序》的背后有故事，有传说，有民族文化大背景下产生的中国人对于书法艺术独有的情结和迷恋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《兰亭序》已不仅是“天下第一行书”，而称其为“天下唯一行书”都不为过。

       王羲之的书法水平，可以从他传世的《姨母》、《初月》、《远宦》、《丧乱》、《快雪时晴》诸帖中领略。今人学习行草书，从王铎、傅山、黄道周、倪元璐上溯到苏、黄、未、蔡；再上溯到颜柳、欧赵；再上溯到“二王”，到顶。只可惜王羲之的真迹因年代久远，现已片纸只字未存。他的《姨母》诸帖，也都是唐代双钩廓填本。唐代，距今也已一千三百余年，也足够久远。唐代的摹本也已成为不可多得的经典。去年夏，在首都博物馆参观了“卢浮宫珍藏展——古典希腊艺术”，那些精美绝伦，令人叹为观止的大理石雕塑，大多是公元二世纪的工匠仿公元前三——四世纪时期的作品。摹本和仿作并不一定水平低，关键要看是那个时期，是什么人仿摹的。

       颜鲁公，唐代开宗立派的大家，绝对一流的高人。他的《祭侄稿》用笔沉着痛快，郁勃漓淋，感人至深，堪称精绝，但是拿他和王右军一比，他晚呀，当他的《祭侄稿》诞生之时，王右军的《兰亭序》已风行了四百年。陈先生极力推崇《祭侄稿》，自有其道理，但对其书艺的标准衡量，我们还是各述己见：

       关于高古，《兰亭序》多为唐人摹仿，起码和唐人一样高古；至于说书法的最高境界是散淡，这不敢苟同。《祭侄稿》散淡么？清人有评语，说《祭侄稿》“纵笔豪放，一泄千里，时出遒劲，杂以流丽”。钱钟书先生说：“谢赫论画，提出‘气韵’说，严羽论诗，拈出“神韵”说， 韵，是一个高标准，至于书韵，二王独尊……”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提出的“神、妙、能、逸”诸格中的最高格“神”，是“平和简净，遒丽天成。”清人评鲁公书之“遒劲、流丽”，一语中的，至于散淡，在中国文化中也是一种高境界，散淡之书也有，看看八大和弘一的书法就能体味之。

       被称为“天下第一”的，也是经典，未被称为“天下第一”的，经典也不少。我想颜鲁公和王逸少的在天之灵看了陈先生文章中的重新排名后，不会喜也不会悲，因为他们在千余年前随手写来的《兰亭序》和《祭侄稿》，都不是为了坐“天下第一”的那把交椅。